时川不息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阿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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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黄]我与上将(END)

*少天POV,未来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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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再一次相遇已经是时隔几年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记忆,在经过身份核查后重回研究所工作。在休战期我们不再为军队研发武器,而是独自成立了名为“蓝雨”的研究所,总算是和军方少了点联系,我为此感到欣慰。这个名字是我那在战火中失踪的老师魏琛多年前某次不经意间向我们提起的,他说他将来想要成立一所名为蓝雨的研究所,进行新式武器的研发,同时他还规划要进行少数作战人员的招揽,将研发与战斗实用这两个有点脱节的部分联合在一起。

然而自从魏琛失踪后,这个名字就被尘封了起来,作为他的学生,我以及喻文州,还有我们其他的几位同学多多少少都经历了一些坎坷的事情。比如我,在被绑架后清洗了过去的记忆,魏琛大概会为他倾全力教导的学生朝夕间就忘了所有曾记得的东西而十分愤怒,然而幸运的是,如今我都想起来了。

如今,我们终于完成了老师的梦想,虽然与这个梦想有关的一些细节已经不太一样了。蓝雨的现任所长是喻文州,而我则是首席研发者,我每天不仅要研究那些无聊的民用飞行器,同时我并没有忘记那架属于我和上将的机体。

但是没人知道它在哪里,就像没人知道上将在哪里一样。

那架制造停止于中途的机体不知道此刻正被扔在哪个废旧的机械厂里,而上次我恢复记忆前一别后毫无踪迹的上将也是一样,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上将与我一样,都被安装了那个小小的监控装置。我重回研究所后才得知,这个小小的装置是可以监控位置的,被人发现两个危险分子碰面并相处了一段时间可不是个好消息,于是上将在与我重逢后第二天便孤身离开了。

不幸的是,两年后我才想起这一切,想起我与他之间的一切,我为之前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忆起我们的过往而感到懊悔,然而这都是徒劳无功的,上将依旧不知漂泊在何处。

恢复研究员的身份后我终于卸下了那个该死的小装置,我问我的监控者,什么情况下才会失去对一个装置佩戴者的追踪,他回答说那个人已经死亡,因为触发了装置或是别的什么,当他的生命体征消失,这个装置一定程度上就会失去追踪能力。之后我问他除了在这里取下他还有别的方法吗?他的眼神中向我传达了一种“难道你想重新戴上去然后试试取下它”的讽刺看法,然后说没有,除非对方是想自杀。

这不是个好消息,在我入侵了相关系统,发现他们早就失去了对上将的监控追踪后。我寄希望于上将一定是找到了什么方法解除了这个装置,而不是像那个监控者说的那样。失去生命体征?得了吧,我可不信。

我偷偷地寻找他,但是徒劳无功。喻文州告诉我,当初叶修之所以会被戴上那个手环沦落到睡长椅的地步,仅仅只是因为他反对接受别人给予他的命运。

在我被绑架后的一天内,叶修便知晓了这个消息。那段时间他总是被上级叫去约谈,从而希望他认识到军方和政府的态度,他们想要和谈,他们需要“和平期”。叶修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和平,就像几千年前的澶渊之盟,他知道这是不公平的,但是他无能为力。

而当我被绑架后,军方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解救计划,他们几乎丝毫不介意我在敌方军营里会遭受怎样的待遇。敌人或许会从我这里拿到最新式机体的资料,但是他们也已经不介意了。

反正双方会谈中的和平期就要到了,到时候他们会归还我这个小小的研究员。

最后从敌营中将我带出的是孤身潜入的叶修。我醒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但当时别人告知我那不是我的血,因为那都是属于上将的,或是敌人的。

上将保护着我直到回到附近的飞船上,而他在第一时间被带往军事法庭。

原来我们之间不仅只有相遇与重逢的那部分像个荒诞的故事,其他部分也多多少少的有些听来令人哽咽。偏偏就是这样,偏偏就非要是这样。

 

这样无聊而平淡的“和平期”又过了几年。没人喜欢战争,但也没人喜欢粉饰来的太平。我离开故乡重回研究所的那一年外星入侵者的名字变成了单纯的外来者,这样的变化多快啊,只需要坐下来开始和谈,“和平期”就到来了。

与上将重逢的契机便是我的老师魏琛曾经的设想,研究所与少数作战人员的合作构想。我们在蓝雨平稳发展的阶段开始将它提上日程,而与合作的雇佣兵团队第一次双方会面成为了我与上将再次重逢的时刻。

上一次我们那荒诞可笑的“重逢”是因为我救助了看起来孤立无援的他,那时的我们更像是陌生人。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上将什么都不说。

重逢之日的清晨我迷迷糊糊地从我的研究室里走出来转移到了会议室,我讨厌无聊的会议,但是大多数的会议又需要我的出席。我趴在桌上等待会议开始,昏昏沉沉地几乎快要进入梦境,我一夜没有休息,仍然在回忆和重新设计当初的那个新式机体,几年过去,有些地方它是有点落后了。

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是一名女性,我从未在研究所里见过她,同样的,她也没想到会议室里已经有人了。我抬起自己有些晕的头,向她问了声好,示意她可以进来,这里就是会议室。她转过身告诉她身后的人可以进来,而我则坐直了身子,试图使我的意识更加清醒。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叶修就跟在走进来的人后面。

他还是以前的样子。他能有什么变化?他没有什么变化。是的,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虽然不再穿军装了,也不是几年前遇见时的那件外套,他现在看上去似乎精神了一点,但是我很清楚的明白,那就是叶修。

我从座椅上站起来,僵硬地看着他走过来的方向。我大概是有点近视了,我的视线有一些模糊,我低下头,用自己没扣好的袖口抹了抹眼睛。

叶修走到了我的身前,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在我耳边对我说你好啊,别来无恙,少天。

说实话我讨厌他这样,这种坦然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谁知道一切到底在不在他掌握?失去他的消息这么久,谁还在乎他是否活着?看看吧,军方早就已经把他们的这个“好中校”给忘了,他们给他戴上监控装置,因为他与他们持不同的意见,而在他失去消息后,却没有人派出多大势力去寻找他。

他倒好,现在突然出现在蓝雨,又想引起谁的注意?

不过有一点倒是一直没有改变,那就是不管是多年前叶修负伤抢救的那一天,还是我们在太行山基地的小宿舍里谈论关于彼此的秘密的那个夜晚,或者更早的,可以追溯到我们还在军校的时候,我仍然是他的爱慕者。

这是属于我的秘密。在时隔如此漫长的时间后我再一次看见他,我的心底仍然有一个声音对我自己说,这真是太好了。他回来了。

之后我狠狠地给了叶修一拳,好像将这几年来所有的情感都付诸于此,他也没有恼怒,反而示意他的同伴不要冲动,然后继续带着笑容看着我,“许久不见,少天的脾气倒是见长啊。”

“这你管不着,叶中校。”最后三个字我说得咬牙切齿,然后我离开了会议室。我对会议的内容完全不感兴趣了,我甚至也不在乎我的上级是否会怪罪于我,我好像逃离一样,走出了那间会议室。在我的身后,叶修的新同伴好像很好奇我的身份,他们向叶修发问,而我已经不想听到什么答案了。

事实证明,虽然我的年龄一直在增长,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在某些方面仍然愿意有些脾气。当晚喻文州带着叶修来到我的研究室,那时候我正趴在工作台上研究一台机体的图纸。叶修走到我的面前的时候,我还戴着放大的眼镜。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走到我身边,然后摘掉了我的眼镜。

是叶修。他还在抽烟,我没好脾气地对他说研究室里禁止抽烟,快点掐掉,他照做了。喻文州向我介绍了今天会议的内容,就像以前我没听太行山基地的那个会议他们却替我安排了我的工作一样,这次也是如此。

“研究所里的住处紧张,你和叶修是老室友了,所以你们得暂时继续住在一起一段时间。而且你以后的工作,也和以前差不多。”喻文州说完以后就留下叶修在研究室里,借口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而离开了。

我将桌上的图纸卷起来,这是一张有些历史的图纸,现在没人喜欢用这样的图纸了,除了我。我将它放进一旁的柜子里,叶修仍然坐在工作台的另一边,他在看一张比图纸小上很多的稿纸。

“我想我需要提前提醒你,我的房间只有一张单人床,你需要打地铺,不管你介不介意,等等,你在看什么?”我靠近他的身边,把那张稿纸从他手上拿过来。

那是我无聊的时候画的一张机体模拟图,那是当初那架属于我和他的机体。

“当然可以,”他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那张稿纸,“看来你还没忘了它。”

“它可是我的杰作,”说着我朝门口走去,“出来吧,这儿的恒温系统比那个旧基地还差,今晚的气温有零下三十多度,你可别在这冻死了。”

叶修的笑声从身后传到我耳边,是的,其实我确确实实地为他的归来而感到高兴。

 

12.

即使搭建一个简易床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但是叶修依旧在我的小房间里每天过着打地铺的“艰难”生活。

幸好研究所里的恒温系统比太行山基地要好上一点,不然我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他的旧伤。一些旧伤总在雨夜疼痛起来,如果不是叶修异于常人的身体,他早就应该失去了担任一个机体作战人员的资格。

白天我们彼此都有工作,我不用再去研究那些无聊的民用飞行器,而是继续研究当初的那架机体,为它配备最新的技术,而叶修则是与他的新同伴一起训练。

某个夜晚我们像以前一样聊天,说说他在离开我家后的那些日子里的生活,他遇见了一个好心人,就是那天在会议室里率先走进来的女子。同时与他熟识、如同妹妹的苏沐橙也从军队中退伍了,加入了他的雇佣兵队伍。

几年前他通过一些手段摘掉了监控手环,亏我还为此担心了他一段时间,随后他与他的新同伴一起组建了一支不错的队伍。再后来他们与蓝雨研究所合作,我们在这里重逢。

我躺在单人床上翻了个身,说了句好吧,那你混得还不错。有吃有穿,昔日的“战神”就算退出行伍了倒是过得还好。

我的语气听上去尖酸刻薄,面对与他相关的话题有时候连我也言语匮乏了。叶修却半点也没生气,反而从他的地铺上坐起来,就靠在我的床边,对我说道,“偶尔想想你在厨房里要给我煮粥的样子,觉得以后还是我先学学怎么煮粥好了。”

“得了吧你,”我转过去看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仿佛回到还在太行山基地的那些夜晚,他轻轻给了我一个吻的那个夜晚,“你别用快速自热食品糊弄我就不错了,或者什么压缩菜品之类的,我担心百分百都有毒。”

叶修十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会考虑不那样的。”

片刻的沉默之后我们又突然都笑了。他的语气将我们的对话带入到一个十分轻松的环境里,将之前的事情都统统揭了过去。他俯下身把我乱糟糟的额发全都拢上去,然后在我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一切仿佛都和以前一样。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我看着他,然后说道。

他总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几年前在我那个小小的租住房里,那时我尚未想起一切,他沉默地坐在我床前,或许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于这一切。而现在我们重逢后,他也对于当初他孤身深入敌营一事绝口不提,他这种善意的隐瞒让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气愤还是难过,或者埋怨他。

但我真的没什么好埋怨的,叶修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他从来不提他内心的困苦或者过去的难处,他只愿成为他愿意的人,做他愿意的事,对他认为重要的人好,甚至也从来不惜付出。我相信他,相信他的能力,也相信他会回来,相信小小的一个监控装置或是一些人的排挤都根本阻拦不了他。但是同时我也会想,叶修总是如此,他的“重头再来”其实很沉重,但他却将那说的云淡风轻。

我不能原谅他的什么呢?

我或许是不能原谅他不应该违抗命令去救我,而后却身负重伤。我从来没有惧怕过有关生死之事,就算是敌人将那些奇怪的机器连接在我的身上时我也仅仅只是感慨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然而叶修的举动又使我认识到,我大概是欠了他点什么。

有时候亏欠比生死更可怕。我讨厌如此,于是我决定将新机体的涂装权交给他,即使他要把那架机体涂成怎样难看的颜色也无所谓,随他去吧。

我正这样想着,叶修将我的额发放了下来,抚摸着我毛躁的发顶,又说道,“但你总会原谅我的。”

“睡觉吧你,自我观感别太好了!”我哼了一声,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又好像同意了他的说法,于是我转过身把自己的头发揉乱,不再理他了。

叶修重新躺了回去,我们都没说晚安。

 

在蓝雨与兴欣(这就是叶修新隶属的雇佣兵组织的奇怪名字)合作后,军方就得到了消息。新任的长官派人来蓝雨找到叶修谈话,然而对于那场谈话我一无所知,因为那时我正在研究室里做最新的数据调试。

没人知道他们具体都谈了什么,等我得知这个消息时,联络人已经离开了蓝雨。叶修一个人坐在他们进行谈话的房间里抽烟,一地都是烟头,我推开门的时候顺便打开了空气净化的按钮,不然我们可能一同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选择死亡。

我用手在他头旁边随意地扇了扇,好像这样就可以让那些难闻的烟味更快散去似的,而叶修掐灭了手里的那根烟,站起身向后推开椅子,用脚将地上的烟头拢到一起。

“黄少天同志,你现在是什么军衔?”他问我。

我想了半天,我都快忘记自己以前在太行山基地时被授了什么什么衔,后来又有没有升官,叶修突然这么问我,我需要点时间反应。

“大概是上尉?还是少校……我记不清了,不过没什么好记的,我不在乎这个,反正我穿工服的时间多过军装。你突然问我这个,是不是别有居心啊?”

叶修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十分郑重地对我说道,“很好,以后我还是你的上级。”

他这句话说得藏头掩尾,我不明就里,只是将手里的资料交给他,希望他好好看看完成后的那架机体。而第二天我得知了他那句话所出的具体原因——叶修在军队的军衔被恢复了,并且荣升上将。

是的,从那时起,他的身份终于与我的叙述所符合了。在他的生命之河中以“上将”这个名号度过的岁月其实并不长久,但是我仍然将我们之间的故事,我与他的故事称作“我与上将”,那是因为几乎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他都是那个光辉伟大的上将形象。

我对他的印象或许多少比起别人有些不同,但是我没必要再提出来了,他只要是人们心中的那位上将似乎就够了。反正我的故事没人会知道,我描写一些他不那么伟大的小事情时,也同样冠以上将这个名号,没有人会怪罪于我,包括他自己。

说实话他并不在意自己是一个普通的雇佣兵还是地球军的上将,他只需要面对他愿意面对的敌人,这似乎就足够了。然而从我得知他荣升上将军衔的当天起,军方向外界广而告之失踪的叶秋中校重回军队,在失踪的这段时间内他因受伤而隐居于一座籍籍无名的小城市,并且化名“叶修”进行活动。

这些话说的冠冕堂皇,将军方高层与叶修之间的那些分歧全部遮掩了起来,仿佛一切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似的。同时他们还广播了一则消息:今后更名叶修的新任上将,将与蓝雨研究所展开合作,并由军方提供帮助,进行全新的大型科研项目。

一个讨厌会议的我总算没有错过这一次的研讨会,在会议上蓝雨重回军方麾下,我继续为制造新式机体而工作,叶修在换了个名字后成为了新一任的上将,但目前仍留在蓝雨研究所里配合我的工作。

没过多久,为了监督机体的制造,我们在所有研究工作结束后重新回到了太行山基地,这里可真是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我们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宿舍,一切在我们走后都好似被尘封了起来。上将的床铺上还放着他叠的不怎么整齐的被子,时间好像没过去太久。

他坐在属于他的单人床上说,他得知我被绑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间宿舍了,不然至少会把被子好好地叠一下,看上去没这么凌乱。我说没这个必要,你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吗,就你这样子走在街上也没人相信你就是广播里的那个叶修上将。

他在床上躺了下来,扬起一片灰尘,而后说道,“于他们来说我不过只是一个名字和军衔,是否认识和相信都不太重要。我觉得还是你认不认得我比较重要。”

叶修有时候说话总是用这种你分不清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轻佻的态度,我把他的被子拉开,从脚到头蒙住了他,然后笑了起来,“认不认得我都会煮一碗毒粥先为民除害。”

 

新式机体的涂装非常不尽如人意。

我正式将涂装的决定权交给了叶修,但是叶修实在是个对颜色搭配有点不在行的人,机体的配色在他的授意下变得有些不堪入目,我觉得驾驶这样的机体进行战斗同样也是对敌人的一种视觉攻击。

叶修对此完全不以为意,甚至感觉十分良好,在大大小小的会议上他丝毫不介意向其他军区的各位同僚展示这架配色迷幻的机体,也不在意他人的评价。更有甚者,有人认为能与这架机体在色彩方面互相一较高下的只有张佳乐中将。一个是完全令人迷茫的配色,一个是极富美感的搭配,天差地别。

我多少认为这和我主动放弃了我那个蓝色的方案有关,然而做出这个决定的也是我自己,我并没有后悔的权力。

在我们一个被绑架一个被逐出军队前这架机体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制造,这使得如今它的进度飞快,我们常常一同前往负责制造的地方,或者参与相关会议。而在我为它编写了全新的系统并按下启动键后,它总算成为了一件完整的作品。这是一架十分难得的机体,从我还在军校时我就在构想关于它的内容,直到我第一次进入太行山基地,开始关于它的研发,到中间经历了许多波折的事情,如今主战派重新夺回权力,这架机体也终于迎来了它的诞生之日。

对我来说,新纪元仿佛从这一刻开始。

作为一架专属于上将的机体,暂名为001号的它一直没有正式的名称,这大概因为我和上将对于起名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太擅长。虽然001号几乎百分之九十五的程度可以与上将完全同步进行战斗,但是上将与普通的战士之间差别太大了。我提高了机体的反应能力,配合能力以及它与作战者的神经联接程度,但是上将总能为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战损。

001号的首次亮相是一次小型战役,就在γ星系边缘的一颗小星球附近,入侵者短时间内在那里聚集了大量的武器和军队,其目的昭然若揭,而上将便是那时首次驾驶着001号进行战斗。

那次战斗以入侵者百分之三十的兵力逃回γ星系中央的行星,而剩下百分之七十的兵力被消灭为结果,上将与001号扬名战场,等到入侵者查明了消息,得知这个“叶修”就是当初打入他们内部挑拨离间而被逐出军队的那个“叶秋”时为此应该咬牙切齿了许久,大概是后悔为何没有斩草除根吧。

我是001号的研发者,理应当是最了解它的人,因此我也成为了001号的维修者。虽然我不再需要自己拿着扳手满身机油味的检查每一个细节了,但我仍然因这些工作而感到自己仿佛就在与上将一同并肩作战。

转系前我也是一个优秀的学生,甚至在模拟对战系统内也能和上将一较高下,自从选择了研发武器这条道路后我的作战能力大概多少是有些下降了。我与上将并肩作战的愿望便只能由机体来完成,不过机体灌注了我所有的心血,我们几乎是一体的。

因为这次成功的战役我也升了军衔,当我穿着那令我有些手足无措的不合身军装回到熟悉的宿舍时,上将正躺在床上浏览他电子信箱中的信息。我走进宿舍后将自己的帽子放到桌上,随后解开领带,一脚蹬掉皮鞋,然后倒在了我的单人床上。

上将关掉了他的光屏,向我打了声招呼,我有气无力地回应他,然后继续瘫倒在床上。这样的授衔仪式漫长而充满折磨,我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回宿舍,天知道我在仪式开始前只喝了杯水!

等我恢复了力气,从床上坐起来时,经过上将的提醒我才发觉自己的领花不知何时就已经遗失在了回宿舍的路途当中。我为自己还要抽个时间去领一对自己从来不愿意好好佩戴的领花而烦恼,上将则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跟随着我离开这里,又回到这里,上将也见过它,里面放的是几年前他还是中校时赠予我的“礼物”——一对领花。

我确实将这对领花存放的很好,这么些年过去了,它们仍然带着光泽,静静躺在那个盒子里。

“升了军衔没有领花可不行。”上将说着将那对他赠予我的领花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戴在了我的领口。在全部都戴好后他拍了拍我的胸口,然后说道,“这样看上去不错。”

我伸手就可以摸到那对领花所在的位置,上将方才就俯首在我的胸口为我戴上了它们。是的,与当初的上将一样,我现在是中校了,完全可以佩戴这样的领花。

“那是因为我帅,所以适合。”我说道。

他送我的礼物在跨越了时间的距离之后,现在终于可以戴在我的胸口了。而叶修为我戴上这对领花的动作,反而比之前那个乏味的活动更像一次光荣的授衔仪式。

大概因为它出自我深爱的上将。

 

世间的事情瞬息万变,荒唐可笑的“和平期”似乎终于要离我们而去了。后来我意识到,当我某天站在发射架上观摩空天飞机时,看着上将身着军装的背影,我曾经突然觉得,他好像也要离我们而去了一般。

 

13.

地球历二一九九年冬末,北京基地。

在迎来大胜之后的这个夜晚,人人似乎都有一醉方休的权力,但碍于多数都为军人,人们只是在举行一个无聊的庆祝会。我坐在角落,按理说我应该喜欢这些庆祝活动,它们充满了喜悦,但是今天,一切都变得有些乏味。

我第一次学上将抽烟,这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我被自己原本厌恶至极的烟雾笼罩,然后展开了一张纸。这个年代越来越少的人们用纸张写字,只需要打开光屏或者终端,记录下他们所需要的内容就够了。我在研究室里找到了这样一张纸,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

我的口袋里除了这支笔,什么都没有,上级收走了我口袋里的枪,他们总是担心我因为过度激动而做一些错事,然而我知道,我不会的。

我掐灭了那根只燃烧了一半的烟,在这样恼人的烟雾和吵闹的庆祝声中,我开始在纸上写字。

这是一次伟大的战争,一次光辉的胜利。

地球军终于夺回了被侵占多年的一个小星系,那里再也不是沦陷区了。

战前上将在空天母舰的甲板上向我告别,他没有说一个与道别有关的词语,只是与我一同回忆过往。那些我们曾经的,过去的日子。他说起我们还在军校的时候,以及我刚来到太行山基地的时候。他提起他年少时候的梦想,提起他的家人,他严厉的父亲和他的兄弟,他说起叶秋只是他借用了兄弟的名字,他说起能够为自由战斗,是他一生的目标。

他一点都不畏惧那些凛冽的风暴,或是茫茫星河中的任何威胁,只要他还没有停止战斗,那些便都不需畏惧。他拥有顽强而坚韧的意志,让他一直走到现在,这些我都明白。

上将甚至还说起他以往参加过的一个小小的军事夏令营,那勾起我久远的回忆,在第一次大袭击还没有发生前我也曾参加过那个夏令营。也许就在我们都不知道的那些过往里,我们曾经有过相遇的时候。他替我抚平了军装的衣角,将我翘起来的衬衫领口重新掩在外套下面,然后替我将领口的领花恢复到一个端正的位置。

“给我一个胜利之吻吧。”

他说道。

那是一个漫长又带着些许香烟味道的吻,空天母舰的甲板上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拥抱亲吻,不在乎彼此掉在甲板上的帽子。十一月的寒风从我们耳边吹过,我想将我今生所有的好运都赠给他。

但是想要让时间就此停止在这一刻,这是一个天才也无法解开的不现实的命题。

没人还会去在意了,第一个吻曾是只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但是从今以后这个秘密将时时刻刻被我们想起。亲吻结束后上将依旧没有结束这个拥抱,我多想在这时候再一次告诉他,我曾经说过的话,我多么地想要告诉他啊,没人要你无所不能,上将。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前线,001号需要它的维修工,只有我可以。”说这话的时候我多么后悔自己没有将001号设计成一架需要两个人同时操作的机体,在驾驶的同时内部不断进行系统维护,这个工作只有我能胜任。我决定这次战斗结束后就着手开始进行改造。

“听从命令,士兵。”我们结束了这个拥抱,上将把甲板上的帽子捡起来重新戴回我们头上,“谢谢你的胜利之吻。”

“不用谢。这是我好心的。”我们从甲板离开,我走向控制室,他走向发射舱。

我从来不是你的士兵,不是任何人的士兵。

我真是个,真是个合格的——合格的什么?

下属,士兵,还是同事?

我承认,我真是个合格的爱慕者。

 

战斗在五天后结束,十一月甚至还未完全过去。

光屏上不再出现属于001号的任何数据,也没有人知道上将的下落。他总是这样,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却是一个合格的战斗者。战斗计划他可以实行,目标他可以达到,虽然用了一些过度惨烈的方式,迎来了一个令人叹息的战损。

在地球上,在附近的行星中,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星系间,没人知道他的去向。我打开自己的信箱,里面只有一条来自他的消息。短短的五秒间,没有人说话,只有机器运作的声音,最后我听到爆炸声,我告诉自己,也许那只是其他的什么流星体呢。

然而这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直到两个月后,新的世纪就要到来,我去了许多地方,仍然探寻不到上将的位置,他的身份状态终于成功地从“失踪”转为了“死亡”。

这是一次伟大的战争,一次光辉的胜利。人们聚集在一起欢呼庆祝,我坐在角落里,提笔写字。

人们总喜欢回忆过去,但这个时刻,不是一个回忆过往的好时机。

我已经苦恼多天了,我告诉自己,黄少天中校,新世纪都要到来了,只是写一篇悼词,没什么难的,你需要快点下笔。不然这将成为一件推脱了一个世纪的事情。

但是我回忆了太久了,这件事情仍然要往后推脱。

在人类的历史上,这又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新年。上将会成为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所有的人都会纪念他,他的名字前会有一个长长的前缀——伟大的上将。他为自由而战,为人类的未来而战,他夺回了人类领地中最大的一个星系,他牺牲的方式多么壮烈。

我把那对领花卸下来握在手心,坐在桌前面对着那张干净的一个字也没有的纸。

等到战争结束,我或许会回到故乡,在那里我会见到我们曾经偶遇过的那个长椅。等到战争结束,我的余生,我一定,一定会……

我的新同事端了一杯酒放在我的面前,问我要不要先停停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我说不了,明天就是上将的追悼会,我需要一份在会上能念出来的悼词。这是最后的期限了。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到了人群中。

我喝了那杯酒,然后拿起笔,只写了几个字,便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这多么符合传言中我的形象啊,我无情又信仰机会主义,像一把冰冷的长剑,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宣泄我的感情,说一些垃圾话,不肯妥协也不肯轻易让步,做我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而对我尊敬的上将,我竟无话可说。我像个木偶,我也希望我可以,但我不是。

明日清晨便是上将的葬礼,我有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足以列入我人生首位,我意识到我根本做不到。我在纸上只写了这几个字,便呼吸沉重,难以言喻。

“致,我生命中最尊敬的,亲爱的上将。”

我的故乡γ星系于我和上将来说都没发生什么好事情,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上将的故乡,在这里我仿佛又听到银河破碎之声。我发誓,此生我再也不会为谁写悼词了,因为一切将如同现在,我无法从巨大的悲伤之中拯救我自己。

直到未来,直到永远。

哈,听吧,这是些多么遥远的词语。

 

我与上将的故事,仿佛在这里就已经画下了句点。

在这里的我,未来的我或许像一棵树,枝繁叶茂,在风中沙沙作响,用温暖的根须拥抱那逝去的士兵。他曾在悲哀和歌声中将梦失落,如今,这世上没有哪个角落里的人会看着我,人们欢呼雀跃,人们悲恸哀悼。(*)

在茫茫星河中,无人不在寻找上将光辉的自由意志。

 

0.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回忆结束了。

这几年间我依旧在太行山基地工作,我依旧学不会抽烟,学不会像上将那样吊儿郎当地度日。战争终于延及地球本土,如果这一次获得胜利,那么这将是结束这场从第一次大袭击以来长达十几年的战争的尾声。

我度过了没有上将存在的几年,这几年间我拒绝升职,仍然愿意当我的中校。那对领花已经禁不住时间的侵蚀还是镀上了一层氧化后的模样,我将它们放回了盒子里,妥善保存。在这次的战斗中我负责转移太行山基地下的核弹头和销毁所有的资料,终于,我也像上将一样,要做一个最后离开战场的人。

我靠在墙角,看着那面挂着星图的墙。这张旧星图上,几年前上将夺回来的星系旁“沦陷区”三个字被我裁掉了。

我的回忆录写到这里似乎就应该结束了,有些模糊的,连我也忘却了的过往我们都不再赘述了,这些只是以我的角度讲述的故事。在官方的历史书上没人会提起这故事中的一些段落。上将在人们心中仍然是官方想让大众看到的那个形象,所以我执拗的将我的回忆录,将我们的故事也称作“我与上将”。

没有谁不喜欢为自己的回忆录起一个有噱头的好名字,我只是告诉别人,我心中的上将的模样。然而没人会知晓了。

这部脑海中的回忆录结束了,氧气越来越少,我的大脑越来越混乱。之前我将我的中校领花从储藏盒中取了出来放在左胸口的口袋里,那里是个好位置,靠近心脏。

 

我模糊的意识的最后,涂装清奇的001号掀开了那些倒塌的墙壁,出现在我面前。夜晚好像已经过去了,上将逆着光从驾驶舱中走了出来。

他的出现告诉我,胜利日终于到来了。

我曾经的胜利之吻并非毫无用处,一切只是有些缓慢,但终会到来。

 

我得继续写这个我与上将之间的故事。

直到未来,直到永远。

不管那是些多么遥远的词语。

 

-END-

 

*:根据里尔克相关诗句改编。

后记

 

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读者。

这篇文构思起始于我几年前写的第一篇叶黄文,如今已经成为了黑历史,而我还是十分不甘心地再一次将这篇文中的梗推翻重写了一次,并且用了自己喜欢的第一人称和回忆录写法。

在未来时空中的叶修与黄少天的故事又如此讲述了一次,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未来,还会有许多他们的故事。

在这篇文中我用到了许多里尔克的诗句以及其他的相关资料,在连载的过程中已经在文后一一进行了注释,在这里便不再赘述。

感谢一直以来提供帮助和支持我的碳碳和老末,也感谢帮忙校对的阿樱和每一位在这篇文完成过程中支持它的读者。

愿彼此都如他与上将,有光辉明亮的未来。

再一次感谢各位。

ps.723魔都全职only会出一个小料,特典是老叶给少天的信(^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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