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解红尘-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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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天依旧没出场
27.
嘉世山庄初建好的那一年，叶修还是被人称作叶秋的。
那时嘉世门已在江湖上有了些名声。他踏入江湖正好赶上中原武林盟渐成气候，在由冯宪君出任盟主后组织的第一届武林大会上，叶修带着嘉世门的弟子一举夺魁。厌恶叶修的人总说这个榜首不过是一群江湖小喽啰趁着名门高手都不屑于去参与什么不成气候的武林大会才给了叶修这个机会，那么几年后嘉世门的二次登顶便绝了这些人的闲话，令人真切地认识到了叶修，以及嘉世门的强盛。
那几乎是嘉世门最风头无两的年头，第二年春天嘉世山庄建成，叶修与陶轩站在红色的大门前，看着弟子们将“嘉世山庄”的牌匾悬起挂好。那一年他们的名声传遍整个江湖，响彻武林，“嘉世山庄”四个字像是一种荣光，不仅刻在那块牌匾上，更融进那金色的笔锋之中，印刻在所有人的心底。
而如今，曾经是武林豪门象征的嘉世山庄则被人从高墙的角落处炸开了个窟窿。
叶修从兴欣跑过去的路程很短，他也顾不上做什么伪装，堪堪低着头快步地与他人擦肩而过。尚是清晨，本就是各家各户准备开始一天生活的时刻，已有不少人已经醒来了，但畏于这爆炸声出自嘉世山庄，多少有些不敢靠近。与叶修擦肩而过的人群中多是嘉世弟子，来来往往的提水救火，四处呼救，在烟尘之中倒也没人认出叶修来。
自那被炸毁的地方踏进嘉世山庄，入目便是几乎刚刚扑灭了火焰、已经被炸毁了一部分的藏书楼。嘉世的藏书楼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秘籍宝典，不过是一些市面上也能找到的杂书，还有些是叶修以前看过的讲经脉运行或是简单的拳谱一类，觉得练来强身健体打好基础也不错，供平时刚入门的弟子们看看，再就是一些医书罢了，表面上看去均是平平无奇。不过叶修更加清楚的是，这座藏书楼里有一个建成时就已经开始使用的密室。
虽说嘉世门没有什么独门的武功秘籍，但是门派中许多人的兵器也有着自己的机密，比如战矛却邪，再比如苏沐橙的机巧火器。那间密室之前多是嘉世门内锻造兵器的好手藏图纸的地方，后来也兼具秘密谈话之用，再后来一些往来书信留存的凭证，其中暂未销毁的也多收在密室之中，再加上一些前辈们的习武心得，可以说嘉世门所有的机密都在那间密室里。
那间密室造的实在隐蔽，嘉世门接待外人很少在山庄中这么靠后的地方，藏书楼更是非本门弟子未经堂主以上的人同意不得进入，如今也不会毫无理由的被人强行炸开，再看看别处，除了有几间房屋仍在燃烧之外并无太大损坏——看来这偷袭者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那间密室。
叶修其实并不关心是谁在嘉世如此境况下偷袭了嘉世门，他孤身一人进入这里为的只是寻找苏沐橙的踪迹。叶修和苏沐橙不同，他与嘉世门，与陶轩之间的过往在他结束了与孙翔的那场比武，在他亲手将却邪交与他人的那一日就已经结束了，但是苏沐橙还没有，那是苏沐橙的选择。
不过也许，她与嘉世门的缘分，就停留在今日了。
穿过庭院回廊，叶修在苏沐橙所在的院落门口率先遇见的却是陶轩。
陶轩并没有去救火，也没有和其他嘉世弟子一同匆匆忙忙的奔逃。当他知道藏书楼中的东西已经不在了，他便已经看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事情，那一声巨响在他耳中像是为嘉世而敲响的钟声。他想起还在这里的苏沐橙，突然觉得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于是他没有再去想到底是谁袭击了嘉世门，也没有在意哪些弟子在逃走前带走了嘉世门的什么东西，他清楚地认识到，他所在意的那些，以及这座山庄曾经拥有的所有荣光即将破灭。
陶轩现在还能做什么？
他想起几年前只身离开嘉世的叶修，那时候的叶修在想什么？复仇？还是放弃，还是后悔，还是……
他的思绪乱七八糟，理不出什么头绪，将所有的问题混在一起，他的过去，他们的曾经的友情，嘉世最辉煌的年岁，还有现在，还有将来……直到陶轩看到站在院外的叶修。
他们其实距离上次遇见相隔没有多久。在空寂崖上的时候叶修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崖上跳了下去，那一刻陶轩忽然觉得，人到了这种境地真的是连生死都忽略了吗？
从空寂崖上往下望去甚至看不清地上的景物，即使叶修有通天的能耐，大抵也只剩下下了地狱诅咒他们。那时候陶轩想，他与叶修的再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也许是等陶轩自己也死了以后，但是人人唾弃的“魔头”叶修是会下地狱的，而他是嘉世门的副门主，会带着嘉世山庄继续屹立在武林之中，他们断然不会再有什么相见之时。
然而在空寂崖底找寻不到叶修尸骨的时候，他知道叶修一定不会就这样消失。从这样高的悬崖上跳下来，叶修也没死。
这算什么？
陶轩一直认为错的是叶修，是那个与外界格格不入，不能带给嘉世更上一层的荣耀的叶修。但是这算什么？
叶修看着他，没有说话，而苏沐橙听到声响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看着他们二人，彼此之间都是无言。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苏沐橙站到了叶修的身边，看上去气色不错，在嘉世门里没有受到什么苛刻对待。陶轩一直没有说话，叶修也没有特地与他说什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的心情。叶修看了看苏沐橙，他们都是明白的，苏沐橙和嘉世之间的了断也在今时今日。
“叶秋。”先开口的到底还是陶轩，他面色不佳，声音有些颤抖，道，“没想到你回了临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这个局的？”
要说叶修在阳关和空寂崖重重围堵之下也能顺利脱身，一路隐藏行踪，直到他们筋疲力尽地回了临安也没能再找到这个人的踪迹，其中没有仔细布局行事，陶轩一万个不信。
“你们到处寻我，这天下都要找个遍，我想了想自己也没别的什么地方可以去，还是回自己的‘老巢’待着罢了。”叶修说得轻松，将期间发生的事情全部轻言带过，跺了跺脚下的石板，又说，“想想还是临安这地界熟悉。”
“你倒是有办法。”
“也别说我有什么心机布了什么局，你们都找了一群人来上门要讨伐我了，‘大魔头’当然要做大魔头该干的事情，连夜脱逃不是更适合江湖话本的故事。”
陶轩不知为何苦笑了一声，“那接下来恐怕是英雄归来，东山再起，消除积怨的故事了吧。”
故事里不都是这样，归来的大侠要清洗前尘旧怨，将之前和自己曾有过过节的人一一屠尽，重新扬名立万。
叶修不知道陶轩何出此言，也不知晓嘉世门内在他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只是明白大抵不会是什么好事。听陶轩的语气，嘉世门这次遇袭，比起上次昭华帮上门来问事，后果更加严重。他顶多在昭华帮一行人回程的时候留心护了一回，莫非那偷盗秘籍兵器的事情，嘉世门内还真有人去做了，还将东西放在了藏书楼里？
叶修心下一凛，明白了那盗贼如此声势浩大的偷袭嘉世门的用意所在——嘉世本身的顶尖兵器，机密图纸，钱财珍宝是一回事，那些秘籍神兵若真是嘉世中人所盗，除了上次被人发觉送还了部分帮派的东西以外，嘉世山庄内一定还有别的宝物。
若前不久的事情仿佛只是一次探查踩点，所谓的“义贼”不过是在上次的行动中找到了一个契机，能够扳倒嘉世门，能够将大大小小许多门派，不管是牵扯过通缉斗神之事，还是那些之前并无瓜葛，只想出来主持公道的，所有人统统都会被搅在一个大染缸中。同时，他们也能将那些不属于嘉世，也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带走。
而叶修自己呢？还有陶轩，刘皓，整个嘉世门，之前的昭华帮，那一纸江湖通缉令，大大小小有所牵扯的门派……
这些人和事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却让人不愿去想到底是个什么缘由，想要找出个线头理清楚思绪，又被自己的猜想给生生制止了。
太疯狂了，中原武林盟才建立多少年，忽然遇上这样的事，不管所做之人出于什么目的，都太疯狂了。
苏沐橙看出叶修脸色稍有不对，她不知叶修心里在思考什么，但之前嘉世门中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昭华帮在嘉世门里搞出来的动静也不小，她很明白这次的爆炸是让她离开嘉世门的关键。她用略带疑惑的目光看了叶修一眼。
陶轩好像看出叶修已经想通了一部分事情，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千斤的重担，随后说，“苏小姐，今日你就与叶秋一同离开这里吧。”
苏沐橙表面上看去并不震惊，内心也没料到陶轩松口如此之快，她想离开嘉世门，但是否要放弃她兄长曾经制作的武器，她还尚未权衡。但陶轩自身有何考量自然是不需要告知他人的。而接下来陶轩所说的话，又让苏沐橙有些震惊。
“叶秋，你与孙翔的比武在先，当时以形势逼迫你，如今便由你们自己来选吧。”
苏沐橙本以做好了不带一物离开的准备，没想到陶轩却突然如此决定。陶轩看了叶修与苏沐橙一眼，握了握拳，复又放开，继续说道，“却邪与吞日，你们选一个带走吧。”
苏沐橙还未来得及思考，更未出声，就听见叶修不假思索地答道，“吞日。”
陶轩又是自嘲一笑，似乎是没有料到，或者已经料到了，叶修为了苏沐橙，放弃了陪伴自己多年的战矛却邪。却邪是绝世神兵，吞日也不差，作为火器算得上是世间一等一的水准，这两个要选择起来，寻常人总要一番纠结，叶修倒是痛快，不消苏沐橙有所反应就斩钉截铁的率先给了答复。
“那便走吧。”陶轩说罢，自叶修身边走出了小院。待到有人发觉他在这里，那么叶修和苏沐橙想要离开便要费些波折了，“今后这里的事情，你管不管，觉得怎样，都顺其自然吧。”
叶修听到陶轩的这句话，也不刻意的作答，回了一句，“我早就不是嘉世门的门主了。日后倘若再见，也不必再叫我叶秋了，叫叶修吧。”叶修将这句话说完的时候，陶轩正好拐过了回廊，朝着别处去了。
还能怎样？又能怎样？叶秋倒是轻松，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他这名字改的轻快，过往也放下的利落。
自己还想给叶修带来些什么？他早已经不是嘉世门的门主了，而自己已经做过这么多事情，这个人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好好地让他想起那些曾经年轻时的过往。这世上还能有多少脏水污名再诬陷给叶修，以为自己算计了别人，又不知被何人而算计，要是单纯被叶修报复了也好，敌不过别人的事情，败了也就心甘情愿了，反正当初还不是赌了一把，只不过满心认为自己会赢。
而到了现在，懂了往事真是如同流水，想起来，倒是适合先大笑一场。
陶轩忽然觉得异常的轻松。
走了，走了，走罢，走罢。走了以后，倒是更好过了。那些身边的人也好，立在这鼎鼎大名下的人也好，或者他自己也好，反正到了这种地步，谁都还不是要走，不然都要被那沉重的名号牌匾摔下来砸个头破血流不可。
苏沐橙的行装没有几样，顶多一个随身行囊已经足够，片刻后叶修与她就已经站在了嘉世门的前院之中。嘉世的弟子此时也不知多数都去了何处，这前门都没几个人。留下的弟子方才刚救了火，有些去追查到底是何人所为，至于见势不妙，早早收拾了东西一走了之的，倒是不少。
叶修和苏沐橙一起，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这座大门中走了出去。这里的每一个台阶，每一株草木，那朱红色的大门，高悬的牌匾，多年前他们都曾看着这些东西构建成这座山庄，成为一个强盛门派的代名词。直到现在，这些东西都即将成为过往。
他们再也不会会来这里了。
还能撑过多久，谁都不知道。
等到嘉世门被盗，各个门派收到密信的消息传遍整个江湖的时候，这高悬着的“嘉世山庄”四个鎏金大字，也会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从所有人的头顶摘下来，扔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嘉世门曾经的盛名或许也将伴随着那些尘土，慢慢、慢慢地被江湖中的人淡忘，被武林子弟所不齿。
这座山庄在几年前的春日里建成，又在这一年的春光里迎着世间勃勃的生机与过往告别。
然而，以一身担起这破败门楣、萧瑟往事，让人们意识到“嘉世门”三字仍然没有消亡的人还没有完全离去。
不过那也是几年之后的再续之事了。
-TBC-
少天依旧没有出场，有些不太好意思打叶黄的tag了……（
大概可以进入完结倒计时啦（
定时隔日更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