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词不达意
*《我与上将》系列的番外，可能需要先阅读链接：（1）
我的一天十分单调。
每天我们要上的课程很多，战术、科学、谋略，还有其他的很多，三学年制意味着对人才的要求更高，日复一日，都是如此。
热爱于此的人自然能从别人看来枯燥繁重的课程中找到始终坚持的乐趣和信念来，比如我，就喜欢挤出一些课余时间和那位后来成名的上将在模拟对战室将训练当做两个人之间的独特活动，当然，彼时他还只是一个在军校里很出名的学生，只是我习惯于一直这样称呼他罢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习惯，也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哪怕别人都有别的称呼、别的相处方式，但是有一个称谓，或许是属于私密的一个人，这样的感觉其实很好，但他这时并不知道。
那是在夏季的一个傍晚。第一次大袭击后，很多媒体将那一年定义为“银河纪年”的初始，那是人类第一次面对来自银河系外的敌人，只是曾经的公历依然沿用。就在那一年的六月，上将就要从联盟军校里毕业了。
我的心底一直有一个想法，它从我进入军校指挥系后不久就开始诞生。这一年间它像是一个微小的光源，却在不断地照亮我心底更多的地方，它从一个萌芽，似乎快要成为依附在我心口的一枝藤蔓了，偶尔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伴随着我的呼吸，我就会想到这件事情。只是我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包括我的室友、我的朋友、我的师长，也包括面前无法定义学长学弟之外我们关系的上将。
这场模拟对战的结局是属于我的这一方银河舰队最终以半数牺牲为收场，宇宙中应该是寂静无声的，似乎是为了让我们更有实感，就像发生在地球上的战争一样，对战也模拟了声音。画面中的爆炸声就像我小时候在光屏中看过的烟花，又想传统春节时的一些保留节目。
上将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抽烟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习惯的。只是在我们熟识以后，我不需要再费尽力气去搞到一包烟，而是只需要一个邮件，就能和他一起去模拟对战室了。
夏季傍晚，太阳即将直射北回归线的一天，就坐在模拟对战室外的高台上，我们迎面吹着风，忽然谈起了未来。
起因只是说起以前我向他询问过的第二代机体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机密，我们也有相关的课程，只是并不多，上课的教授也会说起这件事。聊完这个，我忽然想问他，以后你要去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傻，一方面是因为它很有可能涉嫌机密，上将一个字也不能对我提起，只能打打马虎眼；另一方面，对于此时已经都是军人的我们来说，未免显得有些幼稚。
从进入军校开始，我们有很多可以选择的方向，但是这样的未来看似十分广阔，但是很多条道路的终点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入学时曾经宣誓的那句——“为了人类！”
这几个字说起来十分容易，真的要身体力行似乎却有难度。如果是上将，他会做什么？我忽然很想问问他。
他并没有思考太久，或者说似乎看上去这个答案并没有经过什么思考。他的眼睛望着夕阳的方向，近些年来气候更加异常，再加上军校地处偏僻地带，夜晚意味着极大的昼夜温差，仿佛我们现在面对的并不是普通是夕阳，而是极昼极夜切换的时间。那颗恒星已经快要完全落到地平线那一边去了，我忽然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大袭击发生的那天，彼时还没有完全消失的一家报纸在头版头条上刊登了冲击后的照片，那是夕阳，是东半球的落日，而那时，有人称这张照片中的夕阳作——“这是人类的落日。”
在我的思绪也快要转到夕阳上时，他说，“当然是战场。”
这个回答既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此时已经进入漫长的停战谈判期，社会舆论议论纷纷，甚至曾经有人提出过应该解散军队，表现出人类的诚意。争论不休，看上去似乎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还会面对新的战争，而地球和人类又能在面对敌人的袭击时继续存活。但上将却很坚定。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他个人的意志，就已经如此坚定了。
见我一直没有再说话，这次他好像是在找出一个能够准确传达话语意思的句子，他依旧没有看我，眼里还是那轮落日，“这么说可能有点词不达意……人有的时候要活到一种无我的状态去。”
他好像觉得自己说错了，自我感叹了一句怎么说出和老头子一样的话，但是随后还是没能继续解释下去他自己的话。
上将很少，甚至可以说从未说起过他的家庭，甚至让我觉得他可能真是个仿生人，没有家人的那种（这涉及到同学间的一个玩笑），但这次他主动说起了家人。他提到他的父亲曾经在他年少时，在第一次大袭击之前就想让他报考军校，只是那时的他拒绝了这种强加给他的意志。第一次大袭击后，他离家出走，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自己报考了军校。
当然，最后他的家人还是知道了。
人生的选择其实很多，上将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会选择军校的答案，其实这也并非一个问题，我们都是听从自己的意志而选择来到这里的。而上将所说的“人的无我”似乎又是另一个话题，可能是因为他的词不达意，此时我还没有完全理解。
但是我想起我选择联盟军校的时候作为一个成绩还算可以的学生，在还没有向家人提起过之前，我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时候我想的是“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者“我要赢得怎样的胜利”吗？好像在那样思考之前，我就已经在意向单上签字了。“无我的状态”到底是指这个，还是别的什么，上将并没有给我一个固定的回答，也可能人和人会有不同的解答。这个答案可能要我自己去继续追求。
他在抽烟，而我在看着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我好像看见了上将朝向我这边的头发中有一根白发。就在耳朵的上面，一根白色的发丝，这没什么好惊讶和稀奇的，每一个学生都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有那么一两根白发。又或许一切只是因为夕阳，我只是看错了。
一个人的成长或许并不是从长出第一根白发开始的。一个男人要真正的成长，也许是在失去他的父辈，他的师长，他的爱人，他的尊严与荣耀之时。有太多太多的原因了，成长有时候的确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我，可能就是在这样的很多瞬间之中渐渐更加坚定，这个夏季傍晚，当下的这个瞬间也包括在内。
他又说了一句，“不过，你要自己做选择，就像玩飞行棋，需要你自己投骰子。或者说，我不希望你也是这样，最好……”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用一句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就结束了他“词不达意”的回答。于是他又问了问我，以后想做什么？
我说我才一年级。
他继续说，几年级并不重要，你曾经在做什么也不重要。
他手里的那支烟已经抽完了，于是转过头来看着我，与我对视，在那一刻，我心底的那个光源忽然再次明亮起来。它像是一团火焰，逐渐燃烧、燃烧，直到让我不敢再去看上将的眼睛了，我什么也没有说，转过头去看那轮落日。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话很多的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我内心的这种感受，这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情绪，我用了很久，也只能想出个“词不达意”来。此刻，平时被教授批评话痨的我，和能在网络上模拟对战时一边和别人说垃圾话的他，都成了词不达意的人了。
或许只有我酸涩的眼睛才真正表达了我的内心，只是这时，我对上将说，我是因为刚才一直看着太阳，所以眼睛才有点难受。
他笑了笑说我以后可不能这样傻，叮嘱了一句回去记得滴眼药水，快回去吧，而后站起身，揉了揉我的发顶，双手插在口袋里离开了。
我突然想，刚才，难道他是不敢看我吗？他是在为那句可能有点“自私”并且前后矛盾的“劝告”而挣扎过一瞬间吗？
而后来我曾经想过人类真的会感谢叶修吗？他们其实并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或者说并不是每一个曾经被他保护过的人都知道，就像我自己。此刻这是他说的“无我”，今后则是无名的伟大功绩和无法记录的伤痛。等到人们打算去感谢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上将了。
到最后，看着他的背影，他明明是我的憧憬，我的秘密，我的内心却如此平静。我脑海中依旧再回响着那句话，曾经的我，曾经的上将，都曾经在这片土地上说起过、宣誓过这句话，它在我们的心里有着与众不同的重量，而就在这时候，我明明应该产生别的一些什么情绪，但是却没有，只有它——“为了人类！”
为了更广大的、他人的生命与利益，为了在这颗蔚蓝色星球上诞生而又繁衍的这个种群，身为其中一员的我，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这是直到最后才会知道的，至于最后是什么时候？我曾经幻想过，也许是在宇宙空间，又也许会在大气层内，那可能是一个白天，也可能是夜晚，我有可能依旧能看到如同今日一样的太阳，它那么的耀眼，是太阳系中唯一的一颗恒星。这样的恒星，在整个银河系中可能有上千亿个。
如果一颗恒星终将会结束它自己的生命，或以爆炸、坍缩的形式迎来终结，而构成我们的那些原子、那些星尘，一直在告诉我：星星都死去了，我们才能在这里。
但我只要能够为了诞生在半人马旋臂与英仙座旋臂之间，猎户座旋臂上的太阳系中这颗星球的种群，为了从第一次站立起来仰望星空的猿人至今已渡过的漫长岁月，直到最后一刻，那么就直到最后一刻。
我心底的那团火，至此已经完全燃烧起来了。它不再是纠缠着我内心的那条荆棘藤蔓，而是一团有些温暖的火。
我并不知道在这一刻的分别后我们是否还会见面，也不知道如果还能重逢，那又会是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我也并不知道那时的我们又会是什么身份，会在什么地方。上将的军校生涯就这么流水一般飞快地过去，而我也将选择走向我人生的下一个转折点。
夕阳已经要落下去了，吹到高台上的风有些冷。在北半球夏季的落日里，我看着他的背影走下高台，心里忽然想到，可以不去思考别的什么的话，如果他能够就这样一直与我一同留在这有些冷酷的俗世人间，这样就很好。
但我知道，这就像我想要留住一场风。我自己也只会是一场风。
-END-
@小芒可以吗 姑娘（悄咪咪艾特一下）点文说想看的番外，时隔三年没想到真的写出来了……时间线在上将系列第一章中提到的两人还在军校时的那个傍晚，在这次的夕阳谈话后，少天便转系了。忽然扩充了一下，只是三年过去还是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于是和题目一样词不达意了。
本来想写退休后两个人一起在少天的故乡γ星系种树，以此来证明真的是个HE！但是因为要查种树的资料就放弃了……
同时附上16年写的特典里他们的三封邮件，现在看来不仅不堪回首，甚至还有BUG……
【黄少天同学：
你的邮件我已经收到。
关于第二代机体相关的问题我已将自己的回答写在下面所附的文件中，你可以进行阅读后继续与我交流，我不介意你凌晨两点发来的信息。
也谢谢你的烟，这东西可不好找。
叶秋
地球历二一九二年四月十日
黄少天：
晚上好。
谈论未来是件难事。但我也清楚地明白，我想要的绝不是一个被他人操纵、为他人所计划的未来。
你明白什么是我想要说的。
烦恼的时候你可以去模拟对战室玩玩，网络上可以遇到许多有趣的人。
叶秋
地球历二一九二年六月三日
少天：
不管你进行何种选择，所有人都相信你总能做到。
诚如我所说，有幸的话，与你成为搭档会是一件好事。
总会有相遇的一天的，祝你学业顺利。
叶秋
地球历二一九二年十一月十五日】
就随便看看吧……（快速遁走）
*人类的落日和星星都死去了我们才在这里，留在这冷酷人间这几句有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