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川不息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阿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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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

*大概是民国文

*OOC,BE(?)预警

    

这里没有长亭,也没有古道,他更是学不会唱任何送别的歌谣。

只是相顾无言,拉着彼此的手也不能,这时刻,这长河,这微风,愿一切都变得缓慢些吧。那样,或是那样,便如同送别的时刻永远不会到来,听不见汽笛声,也看不到远去的风浪。

 

送别


叶修此生第一次站在渡口,送别自己的故人。

他年轻些的时候,家里也曾送他去留过洋,他那会又喜又怒,喜的是好不容易能逃离自己那个家,怒的是还有人跟着,实实不自在。只是这镀金的旅程开始还没几年,后来革命成功了,他又赶着回了国。家里的老父气得火冒三丈,一时间要和他断绝关系,却也仍旧管教不下他,于是便由着他闹腾。

之后他在新建的学校当了教师,被人说自己就是个没正形的,怎么还想去教书育人,别是教些乌七八糟的,误人子弟毁人前程就不错了。奈何叶修还真会些东西,又留过洋,就找了个英文教师的工作。

而他今天送别的这个人,便是他教的学生。

黄少天是个不错的学生,他聪明机灵,学东西很快,家里早些年是办工厂的,在上海滩有些势力,而他本人虽是个少爷身份,却性子开朗,待人如沐春风,今年刚刚十七,家里说要给他找个教授英文的老师,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叶修。

叶修其实不怎么愿意去单独去给这个小少爷上课,之前也有人来找他,要他去给某家的孩子上课,他这个人性子散漫,他上课的方式独特,很少生搬硬套,也和学校里很多老师不同,非要去给谁家的少爷上课,总觉得拘谨,一一都推拒了。

到了黄少天这里,叶修却是把这事情应了下来。

叶修其实比黄少天年纪大不了多少岁,他十四岁那年曾经离家出走,那时候一腔热血的要跟着人去革命,他父亲把他锁在家里,说你这个毛头小子,才多大点岁数啊?!还想去哪!最后也没顾他反对,就把他送到国外去了。而仔细算起来,已经回国当了几年英文教师,叶修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

因为年纪差不了太多的缘故,黄少天觉得叶修这个老师比他之前见过的那些位戴着圆眼镜的,或者非要穿着长衫的,又或者还总喜欢用戒尺的老师们都有趣多了。

事实证明,叶修的确是个有趣的老师。

黄少天的家教甚严,能出他这样一个性格跳脱的也算是不易。叶修常带着他去上海滩一些黄少天未曾去过的地方,美名其曰劳逸结合,上课时已经足够严肃,那么平时就应该活泼些。他的这些理论在别人眼里实在有些玩笑意味,不过黄少天的英文也的的确确有了不小的进益,再加上他们去的地方又不是什么少年人不该去的,顶多是打打球,偶尔跑去看山看水罢了。

别人眼里的叶修是个不修边幅的人,作为长子,家里有一大摊子事业要他去继承,他却偏偏要去革命,革命没成,就又偏偏要去做什么教师。这世上能少了他这么一个教师吗?还不是自己太爱玩,性子懒散,把什么事情都扔个兄弟,家里的事情平日里也不管了。

然而这样的人物却总有些不同于人的魅力。在那个别样的年代,恰恰是叶修这样别样的性子,给他增添了些不同的光彩。

黄少天十八岁那年生日,家里给办了个不小的宴会,说是十八岁啦,总要好好过一过的。黄少天请叶修来参加,叶修却摆手说什么宴会他都不愿去的,还是算了算了。黄少天为此生了他几天气,直到某一天黄少天父母去苏州办事情了,家里就剩下了他和仆人。他觉得无聊,叶修竟打电话叫他去做客,他一边嘟囔叶修那小破房子也好意思邀人去做客,一边坐车出了门。

叶修有几年没在叶家的公馆里住着了,他在住在一条新建成的弄堂里,地方小的可以。车开不进去,黄少天只好步行走进去。敲开了门,叶修身上穿着个旧围裙,一手还拿着筷子,一手给他开门。

黄少天问叶修,该不会是在开火做饭吧,叶修回答说是啊。

不过那“饭”也实在简陋,不过是一碗煮好的面而已。叶修刚煮好没多久,但是又放在桌上等黄少天来,有些搅不开了。黄少天敲门的前一刻,他正给碗里倒了一点热水,打算用筷子搅一搅。

这碗面实在难吃,黄少天心里却消了气。叶修不喜参加那些宴会,但至少还记得他这个学生的生日,面虽难吃,但是态度可以表扬。他又吃了几口,觉得这面条没熟吧,于是问叶修,你做的这是什么面啊?

叶修想了想,一脸正经地说,大概是阳春面吧。

你这也叫阳春面!我姆妈做得都比你好!

得了,黄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管嫁给黄少天他父亲之前还是之后,都是不做饭的,那水准也算是不堪入目了。

小黄少爷不想吃就放着嘛。

你还专程挂电话叫我来吃,这么远的路,要是好吃些才行。

我觉得挺好吃啊。你看你看,我还放了点葱花。

叶修稀里糊涂地还说了几句英文,用的还是沙士比亚故事里爱用的口吻,大概就是夸奖这碗面多么天上有地下无。

黄少天觉得自己这个英文老师实在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不止是明明是为黄少天生日煮了碗难吃的面,而是这碗面最终被倒了,黄少天却又得了个新任务——做几张叶修出的题目。

黄少天趴在桌子上半个字也不想写,但觉得回家也没意思,就拖啊拖,写了三四个题,就撑着下巴看着坐在窗口的叶修。

哼,装模作样,还看什么书。

时间拖啊拖,黄少天想说话,但是叶修偏偏不先开口问他写完了没,他憋着非要等叶修先说,结果天色暗了,最后先说话的还是黄少天自己。

他给家里挂了个电话,说天色晚了今晚就留宿叶老师家了,不用担心,反正明日我爸爸他们也回不来。

至于他们两人的晚饭,是到不远处的摊子上吃了一碗比叶修做出来的美味十倍的阳春面。

叶修出的那些题目他最终还是没做完,他在桌上找了本叶修看过的书,随随便便的翻了一页,也开始看。入了夜以后黄少天又饿了,他听见外面有人敲梆子,问叶修那是什么声音。叶修说是卖扛着骆驼担的在卖小馄饨。黄少天幼时随着家人来了上海后就住在黄家的公馆,这样的弄堂是不曾住过的,叶修看他好奇,而且腹中饥饿,就在黄少天的目光下买了两碗给他。

这样可真方便!

吃你的,别说话了。

好吧好吧。

 

黄少天的最后一节英文课在第二年的春天进行。

冬天的时候叶修外出离开上海很长一段时间,黄少天的英文课也随之暂停了。春天叶修回了上海,告诉黄少天他的英文课再上最后一节吧。

黄少天的英文水平的确不错了,就是出国去留学,日常生活大概也不会有问题,至于要听懂那里的教师讲课,只需再下功夫就好。黄少天的父母感谢叶修,非要准备礼品差人送去,黄少天说人家好歹也是叶大少,什么礼品都不会缺的。这话说的酸溜溜,谁知道黄少天在不悦什么。

那节课黄少天一改往日的聒噪,和叶修之间话少的可怜。家里就他们两个人,黄少天的父亲去工厂里了,母亲去别人家做客,仆人去买菜。

说是上课,叶修也没像往常再教什么,只是寥寥的说了些在国外的见闻。快走的时候,他看见黄少天房里的钢琴,说你会弹吗?

黄少天说我哪会啊,我就会吹口哨,我姆妈非要我学,可我对这些一窍不通,根本没弹过一次。

叶修点点头,说那是你笨。

那你难道就会了?!

我会啊。

叶修用那架走音的钢琴给黄少天弹了一支曲子,黄少天果真对音乐一窍不通,叶修弹完了他也没听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曲子。

这曲子有名字吗?

有吧,我忘了。

你记性不好。

是不太好。

那天叶修走的时候黄少天第一次送他到门口,叶修说要去留学了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师教的你啊,不然多丢脸。

忘不了忘不了,赶紧走吧你!

 

是啊,忘不了忘不了,赶紧走吧。

黄少天之前有个朋友,那个人告诉他,在人生中还早的时候,千万不能遇见太好的人。不然啊,可就糟糕了。太早太迟都不太好,那可真是太糟糕了。黄少天自己也觉得,叶修晚生个几年,或者他早生个几年,倒是会刚刚好吧。

 

至于黄少天打算去留学,又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

叶修换了住处,早已不在之前的弄堂里了,黄少天见电话不通,去那住处才得知人早就搬走了。

这倒是好,叶修走得一干二净,学校里的工作早就不做了,也没听说再去给哪家的少爷当英文教师,住处也换了。黄少天心想算了,反正明日自己就走了,那就算了吧。结果他坐在那弄堂口的摊子上吃面,又刚好碰巧遇上了叶修。

怎么小黄少爷一年多不见都不叫老师了?

我之前叫过吗,我怎么就不记得了。

称呼对方为老师这事情黄少天的确是很少做,叶修不过拿他打趣而已。

这阳春面可真不错呀,少天还要再来一碗吗?

不要了,哪里好吃。

行行行,小黄少爷口味叼的很呢。

我懒得和你说!

那你想和我说什么啊?

我打算出国去了。

那很好啊。

叶修也不问他要去哪里,也不问要去多久,也不问是否还要回上海。

算了,那就算了,这倒是好,这倒是好的不得了。

第二日黄少天要走了,他父母都去送他,所有人都担心他们的小少爷万一受了欺负可怎么办呀,黄少天自己心不在焉的等着船来。

结果更巧了,又遇见了叶修。

黄少天的父母认出了这是自己儿子的老师,寒暄了几句,心想这个老师倒是待自己的儿子极好,今日要出国去了,还特意来送。至于叶修是不是特意来送的,就不得而知了。他从口袋将自己的怀表掏了出来,放到了黄少天手里。

在外面可比不得在家里了,黄少爷可要多多留心。老师没什么好送的,这块怀表你拿着吧。

谢谢老师。我知晓了,你这样可真唠叨。

他们俩低声说话,叶修听见他这样说,只是笑了笑。

你可算叫了一次老师了。那就走吧,去看看外面也很好的。

那我走了。

嗯。

我真的走了。

他们忽然都沉默了。

叶修多么想拉着黄少天的手,再多与他说些叮嘱的话啊,黄少天是他最好的一个学生,最优秀的一个学生,他聪明机灵,学东西很快,性格也惹人喜爱,像个小太阳。只是黄少天的父母就站在旁边,看着这对师生告别。

太多的话都不能说了,不能说了。

叶修忽然有些后悔。他像下了决心一般,将自己的手放回了身侧,随后说道,走吧。

之后黄少天登上了轮船,再之后汽笛声还是响起了。这个渡口多么繁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们只是离别的人中最平常的两个。

 

叶修此生第一次站在渡口,送别自己的故人。虽然他装作自己像是不经意的路过,装作这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巧遇,装作一切都很平常。

算了,一切本来就应这么平常。

黄少天的父母问他是否需要同行,他说不必了,他要在渡口接他的一个朋友。随后叶修一个人在那里站着,度过了他一生中至此而言,最漫长的一日。

吴淞口落日西斜的时候,叶修只身离开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那最后一节课上弹的那首钢琴曲,他小的时候听过那首曲子,大概是个外国人作的曲,只是后来又听人唱过几句。

只是他们的故事中没有歌里的长亭古道,这支曲子成了最终的告别曲。

他想去吃一碗阳春面,想再去弹一支曲子。

但是不必了。

 

黄少天发现那块怀表里的那张纸时,已经是半天以后的事情了。

船行在海面上,他坐在甲板上吹着风,从口袋里将叶修送他的怀表取了出来。那怀表的表盖里是可以放进照片之类的东西的,叶修似乎在那里放了一张纸。

叶修能写什么呢?

他写的是——春秋不见,晓夜何长。

春秋不见,晓夜何长?

春秋不见,晓夜实长!

黄少天忽然哽咽了起来。

他的身边有人扣着船舷哼唱,那是一首简单的学堂乐歌,黄少天年幼时也曾学过的。调子是那样的清新明快,歌词是那样依歌而和。

黄河北向,珠江南望,莫相忘……城楼如故,江山如故……回望三十六里烟模糊,江底空余活沙铺……

 

他想起他十八岁生日的几天后,叶修煮的那碗乌七八糟的阳春面,想起叶修弹的那支曲子,想起对方用英文念着一些老旧的诗行。

但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这里的人他已经不会再时常想起了。

因为这一切,都已经是一首送别之歌。

 

他与他的老师,终究是要如此道别的。


-END-


一月份的时候就想写的民国小短篇,大概是英文教师叶X小少爷黄的设定,只是写的匆忙,如果有机会也想写成长篇……

文中提到的曲子是《送别》,最后少天听到的歌是《扬子江》,沙士比亚也非笔误,查了一下早些年有这样翻译刊印的。

忽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啦……我文里的感情线总是很模糊……(。

不过互相道别的只是身为师生的二人,下一次相遇换个身份关系就好啦哈哈哈哈(。

没想到自己四月忙了整整一个月,之前写好的文连改一改都是断断续续,所以解红尘CP18应该是赶不上啦,因为五月我大概也在忙……开始继续更新应该会在五月中下旬,然后六月争取出个一宣^_^


晚安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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