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川不息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阿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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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霜

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个人也许对自己是有些别的什么感情的时候,还是很早以前。

那时候他自己也还只是个普通人,就像现在的他一样。他们相遇在这个天下最普通的一个日子,也许是某月初三,又或许是某月廿九。他将那个日子到底是在暮春还是深冬都已经忘了,等他想起来大概还要很久。

他背着剑方才走在山脚下,拜访当地有名的剑客,奈何对方住在这看似无人的深山之中。那个人实在奇怪,找了如此一个地方练剑,待他靠近了些,才感受到对方那收敛起来的剑气。古人言剑气如霜,他自己本来不信,但那日见了那人,他便信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时候的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对方也是江湖中尚未扬名的一介小卒。他等那人练完了剑,在对方面前站定,想要讨教一二。对方也是个不怎么藏私忸怩,或是乐于与人切磋的,挽起手中的剑说了句出手吧。

后来这场比试的结果也已经被他忘却了,兴许是对方点到为止的先停手道承让。他记不清了。

再后来他们一见如故,成了至交的好友。他的剑术越来越炉火纯青,甚至超过了初见时的那人,只是相处的久了,他才知道那人使得最趁手的其实不是与他相同的长剑,而是战矛。

有一日大概是初冬,清晨起来他背着剑去寻那人,见对方一个人站在院中,不知从何处捡了根树枝,蹲在地上在草皮的一层薄霜上写字。

他的眼神太好,清楚的看见对方是在写自己的名字。

在写自己的名字,自己打会用笔会写字那年起写了十几年,他听别人叫了近二十年,那明晃晃的三个大字他又怎么会看错。

那人听见他的脚步声,将那树枝向前一扔,蓦地站了起来,说他怎么来的这样早。

他也不知为何,本是来告诉他自己更有进益,说出口的却是想要远行。

那人说远行好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江湖人亦是如此,再说了这双腿生在自己身上,想走去哪里都很好。

他点头。

那人本是个巧合如簧的,怎么这会翻来覆去的就会强调一个“好”字。

 

再后来他听见别人提起那人的名字,是在华山论剑之时。

身旁的人说起那请不来邀不到的嘉世斗神,恍惚的说了名字,他恍惚的一听,方知去年他没去的那武林大会,有个使战矛的人一举夺魁,扬名天下,那一柄战矛挑动江湖风起云涌,那人也一时之间风头无量。

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现在他也知道了。

他忽然想起,去年听师父说起时,他还在心里感叹,这江湖之中真是少不了武学天才。

没想到正是那个怪人。

 

又后来他们重逢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

他刚刚出师那年他师父不如云游何处,初入江湖由别人带着一路打到武林大会的擂台上。

擂台中央糊了个偌大的“擂”字,他一边心下激动,一边又听见有人念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这场比试的结果他记得很清楚,是那个人赢了。

对方说了句承让,而他拿着自己剑走下擂台,本是没甚话好说的,而那个人偏偏又在擂台下找到了他,稀里糊涂地问了句别来无恙。

是,他别来无恙,拜了师父出了师,入了江湖上了擂台,搏了个响当的名头,再好不过了。

对方也是再好不过。

 

中间有段日子的事情他也说不清楚,忽然江湖上就没了那人的消息,他借着去临安的由头,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人信中说的地方。

他们依旧像初遇时那样,是至交的好友。

那次重逢的第二天清早,他早早醒来要离开,踏出屋门,看见对方在一堆垒好的青砖上用手指写字。随着天慢慢转明,那薄霜也要消了,他走过去,看见对方在那模糊地一层霜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他意识到自己的名字真的很好听。那人的字其实写的也不错。

 

再后来他自己一人站在院中看那树上的雾凇,想起自己曾感叹那人的剑气如霜。只是如今站在这里看这些冰花的人只是他自己,不是无双的剑圣,除了他也没有那天下第一的斗神,没有那会用剑也会使战矛的武人。

有人推门来他的铺子里买刀,看见壁上悬着的那把剑,剑鞘上是一层锈迹,在那壁上不知悬着有多少年了,一时好奇,张口问他,老丈,那剑在哪挂了多久了?

他想了想,说许是有个三四十年了吧。

来人拿了刀给了钱,关上了虚掩的木门,又踏雪而去。

除了好奇,没人关心一把壁上空悬的陈锈断剑,而除了他,也无人知晓那曾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

 

忽然又有人推门,将门外的雪带进来了些,不消半刻,来人身上的落雪都化了个干净。

他知道冰霜都化去了,他恍惚间想起了那个人的名字。

口十叶,信修的修。


-END-


一个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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