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川不息

6.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不停地有人唤他叶秋，间或还有人叫他叶修，男男女女不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听起来那么烦人。

叶修为此感到烦闷，他觉得很吵闹，只是那呼唤却不曾停止。

他感觉到自己皱起了眉头，冲着那声音来的方向说了什么，随后那声音停了半晌又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叶修很累，脑海放空不想去思考或是回想，胸口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让他难以呼吸。那声音捆绑着他的大脑，让他神经发麻，那声音太烦人了，他觉得自己快要变得狂躁起来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开始的地方。那是刚刚建立的嘉世门，陶轩就在他的身边，他们坐在屋顶上喝着酒，耳畔还有夏夜特有的虫鸣声。那时候他们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对自己的梦想以及这个江湖的幻想。

他不禁回想，那是多久之前了？

五年？十年？还是不曾有过的景象？

但是梦里的他却又不是他。

他站在院中看着坐在屋顶上的自己，不住的回想着从前。他像是嘉世门中一个普通的门众，在一片夜色之中看着那个初为门主的自己。

梦却又换了场景。第一年的武林大会，他蒙着面，一身惊绝的武艺击败了所有的挑战者，率领嘉世门夺魁，令人叹服。第四年的武林大会败在霸图手下，几个月前被迫离开嘉世门，手中再也握不住的却邪……

他不断的换着身份，嘉世门中的门徒、小厮、普通的百姓，他第一次以别人的角度看到自己。他发现他对自己竟然变得如此陌生。这让不断的想起那些已经离开的人。

他手中拿着魏琛最后一次传来的信，说自己要归隐山林回老家娶亲了，留下叶秋你一个人好好孤苦终老啊。叶修也没有回信，而后来，江湖上真的再也没了魏琛一丝音信。蓝溪阁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领头人也从方世镜变成了喻文州。

这时他面前正放着吴雪峰的佩剑，那个人卸下了副门主的身份，甚至是他从不离身的剑也放弃了。留下了武器，吴雪峰不再是嘉世门的一份子，而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同意吴雪峰的决定。

他在江湖十年，在武林盟八年，不知有多少人都像这样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那个家。

面前的案子上放着已经研好的墨，备好的纸笔，但他却无心习字。耳边传来弟弟的声音，抱怨着今天早课的习字又要写两份。叶修突然萌生了一种错觉，其实他在江湖这么多年不过是一场梦幻，他还只是叶家的长子，不是嘉世门主，需要苦恼每一天的习字怎样才能骗自己的弟弟帮自己完成，也需要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家出走，而什么时候就要娶妻生子，继承家业。

最后，他回到了那年的西湖。

夏日里的艳阳映着湖水和莲叶，他回到了他久违的梦中。他终于又是他自己了。只是他更清楚的明白了，这一切只是他的梦境。

这样的景象，终究只会是虚幻。因为那年的西湖这么多年也只存在于他的梦中，他早就回不去了。

突然间，叶修离那西湖越来越远，那聒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由远及近，他被吵得烦了，睁开眼，从梦中醒了过来。

眼皮沉重的过分，睁开眼后原本应该照过来的的光线却被人影盖住，待叶修缓过神来，他才看清了那张挡住光线的脸——黄少天。

黄少天的眼中还有红色的血丝，看上去休息的并不好。叶修的意识还有点模糊，他下意识的去寻找自己的武器，他的匕首一直在他的袖筒里，但是这次他没有找到。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人是暂时与他达成了同盟的黄少天，那把匕首他已经作为信物交到了对方手里。

他还来不及说话，黄少天就先开了口，“你还是先别睁眼了，小心瞎了。”黄少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嘶哑，想必也是没能好好的休息。

叶修闭上眼，想了想自己这到底是昏睡过去几天了，这时候黄少天在一旁说，“你睡了一天多了，看来那毒还真是不得了。我们现在在距离阳关五十多里的一个驿站，等你能行动了我们就动身。”

叶修睁开眼撑起身子，他看着黄少天，问道，“他们没有追来？”

黄少天一脸的疲惫，“让你失望了，没有。”

叶修轻笑，他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不是很疼了，他看了看自己半开的衣衫，那里已经被上好了药，虽然包扎的手法比不上郎中，但看上去也不错了。

黄少天看他在琢磨着自己的伤口，心下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口水，“我包扎伤口不是很在行，但至少也不算糟蹋了你的药，看来是死不了了，你还能作乱江湖三十年。”

叶修听出来他是在开玩笑，便笑着接了下来，“剑圣大人莫非还挺期待着我长睡不起呢？还是希望我继续作乱江湖啊？”

黄少天没理他，把叶修的匕首抛给他，意思是东西还你。

叶修正想着要怎样开口对黄少天交代接下来的事情，而对方就已经发问了，“说要动身，你也没告诉我要去何处，我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你应该不会是想出关吧，我带你向东走了。你要出关的话，我可就恕不奉陪了。”

叶修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出关。”叶修没有必要出关，他不需要去西域，在这几个月里太多人想要知道他的行踪，更是有人猜测他离开了中原，去了西域。

其实不然，他要去的地方不是遥远的远方，那没有必要，反而是那个离开始最近的地方。

那个地方黄少天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时他正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叶修告诉他，那茶大概也不太好喝，黄少天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我要回临安。”

听到叶修这样说，黄少天口中的茶差点呛到了他自己，他放下茶杯瞪着叶修，“你要回临安？！”满满的难以置信的语气。

他想过许多的答案，比如西域，比如南疆，甚至东渡，向南向北向西哪里他都想过了，管他叶修去哪里是要做什么，总之他没有料到叶修会想要回临安。

临安是哪里？那是江南的一座城，风景如画，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不过这都算不得最重要的事情。

那里是嘉世门的所在，江湖上谁人不知？

在叶修昏迷的这一天多里，黄少天也有猜过这个人以他现在的身份就算逃过了所有的追兵，又能去哪里？大概没有人希望叶修再次出现在江湖了。他甚至想过叶修说不定是知道什么世外桃源吧，但却没有料到叶修要回去临安。他要回去嘉世门所在的临安，这在黄少天看来无异于自己送上门，让人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是被那箭上的毒伤了神智了吗？我可没把药上到你脑子里去啊。去哪儿不好，你竟然要回临安，找死不成？我这么拼了命的把你从阳关带出来，这么快你就要去找死了？早知如此，当日我就应把你留在城里，任人宰割。”黄少天说道，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真的这么想，只是有点难以理解叶修。

叶修也料到了黄少天会做如此反应，靠在一旁打趣道，“剑圣大人也太心狠了点儿吧，那可就是见死不救了啊。”

“算不上，只是提前送你上路而已。手刃斗神的感觉应该不错。”黄少天在此之前很少见过叶修。偶尔的那么一两次，在武林大会上偶遇，叶修也总是蒙着面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江湖上见过叶修真面目的人很少，黄少天的师父魏琛算一个，但魏琛的转述现在结合实际来看也太作不得准了。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有个斗神，只是如今，即使黄少天还没有回到中原，也能料到叶修的斗神之名早已被去了。他这么说，也不过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说罢，心里也在等着叶修给出一个答案。

叶修笑了笑，没再理会他的玩笑，做出了解释，“回去临安，才是最好的办法。”叶修说完，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在他们达成的同盟条件里，并没有特别要求彼此做到完完全全的交心。就算知道了彼此都需要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叶修现在要做到的，是回到临安；而黄少天，他之所以同意了帮助落难的叶修，不过是因为对方在烽燧里那一句“这也不是你的冰雨吧”。

黄少天没有再问下去回到临安叶修有什么打算，他给叶修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只问他接下来打算往哪个方向去。

叶修回答他说京城，距离他们现在在的地方，京城是有些远了。叶修打算到了京城之后再走水路回到临安，这在黄少天看来没有必要。直接返回临安如今有很多路途可以选择，再去绕道京城一次，指不定还会生出多少的变故。

他这样想着，又转念觉得既然叶修要去京城，那也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就好像从前几日遇到了这个人开始，除了逃出城后，甚至就在如今，他也依旧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一般，叶修就那么重伤昏迷着，但是黄少天担心的追兵恰好没有追来，他们无恙的度过了几日。

黄少天在照顾叶修的时日里也有仔细想过，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叶修算计好的？蓝溪阁主喻文州也很擅长计谋，但是在黄少天看来，将这几日所有的一切都计算的如此清楚的叶修，比起喻文州，心思更加缜密。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黄少天问道，从这里前往京城路途遥远，他们不仅需要一匹快马，也需要继续躲避之后的追兵。

“三日后。”叶修回答。

“三日后？”黄少天重复了一遍叶修的回答，对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苦笑了一声。

“剑圣大人看看我身上这伤，也受不了啊。”叶修身上现在不只了黄少天初见他的时候那些伤了。在寿昌城门口，叶修替他挨的那些箭造成的伤口和他原本的伤大概是一种毒，黄少天给他上药的时候血腥味飘了满客房，后来上了吴雪峰给的药，竟然也没再流血了。

“三日？你不怕被人围堵在这里？”

“自然不怕，”叶修轻笑，他依旧靠在床边，喝着黄少天刚才给他的那杯难喝的茶，“他们出关去了。”

黄少天有点哑口无言，这个人端着茶杯坐在驿站的床上，却依旧神态自然的能够说出“自然不怕”这样的话来。

罢了，黄少天起身，打算去买一匹马，三日后，他们将启程前往京城。叶修看着他关上客房门的身影，看了看自己身上包扎好的伤口，又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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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更新了，不知道还有人记得这篇文吗……

QAQ高三了，学业比较忙……这章写的不是很好，大家觉得OOC就尽管提出来吧，以及，错字可能有点多QAQ没有时间检查……【。】